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杨花烬 > 第11章 借遍亲友的屈辱
    缴费窗口冰冷的金属台面,映着陈默毫无血色的脸。他将姐姐给的信封和银行卡推过去,连同那张沉甸甸的ICU缴费通知单。厚厚一叠现金,在窗口工作人员熟练的点钞动作下发出哗啦的轻响,仿佛是他心头滴血的声音。银行卡划过POS机,屏幕跳动着冰冷的数字。两万五千多块钱,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只换来一张薄薄的缴费凭证和账户余额不足的刺眼提示。

    “还差一万七千多。请尽快补缴,否则明天一早部分治疗可能会暂停。”窗口里传来公式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暂停?”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声音干涩。

    “是的。账户余额低于警戒线,非紧急抢救用药和治疗会受限。”工作人员解释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受限…暂停…陈默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杨雪戴着呼吸机、连接着各种管线的脆弱样子。如果停了药…停了那台维持她生命的机器…他不敢想下去。一股冰冷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钱!他必须立刻弄到钱!

    他攥着那张余额不足的凭证,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深秋的寒风卷着零星的雨丝,扑面而来,冰冷刺骨。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晨光笼罩着湿漉漉的城市。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的脚步虚浮,眼前阵阵发黑。

    去哪里弄钱?他站在冰冷的街头,茫然四顾。亲戚?他那点微薄的亲戚,都在乡下,日子过得紧巴巴,能借给他几百块就算情分了。朋友…他在这个城市的朋友屈指可数,都是和他一样的底层打工仔,谁又能一下子拿出一两万?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同乡、也是工地上关系最好的工友阿强。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阿强睡意朦胧的声音:“喂?默哥?这么早…”

    “阿强…”陈默的声音嘶哑,“我…我遇到点急事…急需用钱…能不能…借我点?我…我一定尽快还!”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屈辱。

    “啊?借钱?”阿强的声音清醒了几分,“默哥,出啥事了?要多少?”

    “一…一万多…”陈默的声音低了下去。

    “一万多?!”阿强倒吸一口凉气,“默哥,你这不是开玩笑吧?我上个月工资刚寄回家给我妈看病,手里就剩几百块生活费了…你…你怎么突然要这么多?是不是…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阿强的语气里充满了震惊和为难,甚至带上了一丝警惕。

    “不是麻烦…是…是救命…”陈默试图解释。

    “救命?默哥,你别吓我!到底怎么回事?”阿强追问。

    陈默简单说了杨雪的情况和ICU的费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阿强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歉意和无奈:“默哥…不是兄弟不帮你…一万多…我真拿不出来…我这点钱,自己都活得紧巴巴…要不…你问问别人?或者…找老板预支点工资?”

    预支工资?陈默苦笑。他那点微薄的工资,早就预支过几次了,老板能给他预支个三五百块就算开恩了。他知道阿强说的是实话,但那股被拒绝的冰冷和屈辱感,还是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没事…阿强…我再想想办法…”陈默的声音更加干涩,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另一个工友,老赵。老赵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家里三个孩子上学,老婆没工作。

    “小陈啊…一万?哎哟…我这…我这兜比脸还干净…孩子学费刚交…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真对不住啊…”老赵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愧疚。

    第三个电话,打给一个远房表哥,在城里开个小吃店。

    “表弟啊…不是哥不帮你…哥这小店,看着还行,其实都是辛苦钱,房租水电材料人工,一个月下来也剩不了几个子儿…刚进了批货,手头实在紧…要不…你先拿两千应应急?”表哥的语气充满了市侩的精明和敷衍。

    两千?杯水车薪。

    第四个电话…第五个电话…

    陈默像一台麻木的机器,在手机通讯录里一个个名字往下翻,一个个电话拨出去。每一次拨号,都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每一次开口借钱,都像是在将自己的尊严剥下来,放在地上任人践踏;每一次被拒绝,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在他心上狠狠锉掉一块肉。

    “小陈,不是叔说你,你才多大?就背这么大债?那女的跟你啥关系啊?值得吗?”

    “默啊,听哥一句劝,这事你管不了!赶紧撤!别把自己搭进去!”

    “一万?陈默,你当我是开银行的?我哪有那么多闲钱?你找别人吧!”

    “哎哟,真不巧啊,我钱都套在股票里了,现在亏得厉害,拿不出来啊…”

    “对不起啊陈默,我老婆管钱,她不同意…”

    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或委婉,或直接,或同情,或冷漠,或带着审视和质疑。有的甚至在他还没说完就挂了电话。那些平日里见面打招呼、称兄道弟的面孔,在金钱面前,露出了最真实也最冰冷的底色。陈默感觉自己像个乞丐,不,比乞丐还不如。乞丐只是乞讨食物,而他,是在乞讨一个天文数字,乞讨一个陌生女孩的命。巨大的屈辱感和孤独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