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亿?”李副馆在旁倒抽口气,啧啧叹了声,“看来谢总是铁了心要压周家一头。”
沈愿陪谢宴生经历过几场商业风波,对他的雷霆作风多少有些了解,便也不觉得稀奇。
主持人激动地敲响拍卖槌,声线拔高,“成交。恭喜谢先生以一亿元竞得明代《烟雨图》。”
现场掌声如雷。
沈愿耳畔却莫名一片寂静。
谢宴生此举,恐怕会掀起国内收藏界对海外回流文物新一轮的狂热追捧。那些流落异国的珍贵文物,它们的价值将不再仅仅取决于艺术性,也会被赋予更多象征意义。
见拍卖告一段落,她瞥了眼手机时间,估着沈黎的话剧表演即将结束,与李副馆说明后,便收拾资料准备退场。
主办方工作人员突然快步走上前拦停她,客客气气道,“沈老师,《烟雨图》的买主想请您上楼再详细讲讲这幅画,可否方便随我上去一趟吗?”
沈愿整理资料的手停顿,不知谢宴生究竟想做什么,微笑拒绝,“拍卖场有讲解专员,我还有事……”
“去吧,就耽误几分钟,上次在饭店我就想介绍你们认识。”李副馆在旁打圆场,“谢总跟我们博物馆有深度合作,这次出土文物的修复资金也是他支持的,你们迟早都会见面。”
沈愿抬眼望向二楼包厢,玻璃幕墙映着吊灯碎光,像道无形的结界。谢宴生隐在包厢里侧的暗影里,看不真切。
她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回到南城之前,她就做好再见面的准备,总不能一直躲着,而李副馆都亲自开了口,面子还是要给的。
至于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四年不见,不联系,他也有了新的爱人,保持表面的客套就行。
想通后,沈愿起身跟随工作人员上前,接过保镖手里的锦盒,小心翼翼抱着这价值一亿的古画,跟着工作人员踏上楼梯。
包厢门推开,熟悉的木质香调便漫了过来,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张特助和沈媛已经离开,包厢里只有谢宴生一人。
他坐在沙发里,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看她的目光沉得像海底暗渊。
沈愿没去触碰那段被深埋的过往,公事公办地将锦盒轻放在茶几上,“画要现在验收吗?”
谢宴生没应。
她自顾俯身,解开锁扣,打开盒盖,刚展开画轴,一道阴影便带着压迫感笼罩下来,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际。
“画家晚年……”沈愿下意识偏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晦暗幽沉的眸子里。
陌生的,探究的。
谢宴生三个字在唇齿间流转一遍,说出来的又是一句公式化的,“谢总,有什么疑问吗?”
谢宴生眸色沉了沉,直起身,后退两步,“你讲。”
沈愿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地阐述这幅画。
从笔触到绢本年代,从画家本人到艺术价值,句句不离画作本身。
谢宴生闭上眼,静静听着。
目不能视,其它感官就能被无限晃大。
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属于她的一切……
胸口突然袭来一阵剧烈的钝痛,且来势凶猛,击弯了修长挺拔的身躯,他抬手捂胸,身体磕碰到茶几边缘,发出沉闷声响。
明知眼前人是这份痛苦的来源,偏又固执地睁眼去看她,试图在她身上找到什么。
沈愿本能上前去扶他,看谢宴生脸色不好,急得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你怎么了?”
包厢门被猛地推开。
沈媛冲进来一把拽开沈愿,力气不大,却足以让没有防备的沈愿后退好几步才站稳脚。
沈媛揽扶着谢宴生胳膊,用身体隔绝开两人的距离,“宴生,是不是胸口又不舒服了,你不要吓我,我带你去医院……”
沈媛急得眼泪掉落下来。
谢宴生薄唇紧抿着,似在极力忍耐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下意识想挥开沈媛,但身体虚软的只能借力稳住身形,喉间挤出一句沙哑的,“没事。”
沈愿扶住沙发站定,看两人举止,已经猜到了女生的身份。
眼前这位,应该就是谢宴生的女朋友。
想到这里,她垂下眼帘吸了口气,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咽回心底。
“谢总身体不适,还是尽快就医为好。”沈愿声音平静淡冷,仿佛刚才冲上去的人不是她,随后又瞥向茶几上敞开的锦盒,“至于画作后续的交接手续和保管建议,会有专员与您接洽。我就不打扰了。”
她保持最后的体面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沈媛转头怒视她,“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愿脚步停下,没有回头,“我只是应买主要求上来讲解画作,没有半分逾矩之言,谢总的身体状况……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沈媛气结,还想说什么,谢宴生轻轻唤了声。
“沈愿。”
沈愿身影一僵。
但身后已经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