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匣里的忍冬花纹在晨雾里泛着幽光,骆志松用军用水壶浇灭炭盆里的余烬。
药香混杂着松脂气息在木屋里盘旋,韩小凤注意到他后颈那道三寸长的伤疤正在泛红——
每当他酝酿重要决定时,旧伤就会像活物般苏醒。
"明天晌午前,把冰花监测网的第三象限数据誊抄两份。"骆志松将信纸折成纸鹤形状,蘸着朱砂在翅尖画下太极符,"记得用红桦树皮当封套。"
韩小凤望着纸鹤扑棱棱飞出窗棂,檐角的冰凌突然折射出七色光晕。
那些跳跃的光斑掠过晾晒的鹿筋,在骆小妹刚收起的《物种起源》扉页上凝成达尔文肖像的轮廓。
少女慌忙合拢书本,草药篓里新采的七叶一枝花簌簌颤动。
三日后当考察队踏着晨霜进山时,张成员正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磨猎刀。
这个颧骨高耸的汉子盯着驴车上那些精密仪器,刀锋在磨石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城里来的菩萨要供香火钱咯。"他朝泥地里啐了口浓痰,惊飞了正在啄食松子的星鸦。
考察现场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生态专家王主任举起红外相机,镜头对准岩缝间新生的铁皮石斛:"骆志松如何解释上季度黑熊袭击蜂箱事件?"
骆志松解下腰间缀满冰晶的青铜罗盘,指针突然垂直指向地面。
他示意众人退后三步,军靴碾开腐殖层,露出埋在地下的六边形玻璃管——
数以千计的盲眼甲虫正在管中织就发光经络,构成微型生态模型。
"去年冬季蜂群异常活跃,是黑熊提前冬眠的信号。"他轻触某段发光脉络,模型立刻投射出立体影像:
"我们在二十个观测点投放了改良蜂箱,这些数据..…."
这时,突然响起的狼嚎,打断了骆志松讲解。
张成员扛着血迹未干的野猪从密林钻出,故意将猎物摔在监测仪旁。
腥气惊得仪器警报声大作,王主任的助手慌忙后退,踩碎了正在记录数据的冰花结晶。
"对不住啊骆队长。"张成员咧开满口黄牙,猎刀挑着块带血的里脊肉,"弟兄们饿着肚子陪公子读书,总得见点荤腥。"
他刀尖有意无意指向韩小凤挎着的药篓,那里装着要送去省城的珍稀草药标本。
骆志松军装下的肌肉骤然绷紧,后颈伤疤红得发亮。
但他只是摘下军帽掸了掸雪沫,露出额角子弹擦过的旧伤:
"晌午请各位尝尝新猎的袍子肉。张哥,劳烦把东头陷阱里的白鹇放了——颈羽带金斑的母鸟该孵蛋了。"
考察结束那日黄昏,韩小凤在晒药架前撞见诡异景象。
本该送去省城的红桦树皮封套,此刻正在张成员的烟锅里冒着青烟。
这个素来只抽旱烟的老猎户,竟对着火光斑驳的树皮念念有词,烟袋锅上镌刻的睚眦兽首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谣言比山风跑得更快。
当骆志松在村委会展示盖着朱砂印章的《生态协作函》时,晒谷场上已有妇人在传:
那个会发光的青铜匣子其实是盗墓贼赃物,所谓的监测网在吸食地脉灵气。
最汹涌的质疑爆发在小满那日。
骆志松背着满筐忍冬花推开家门时,发现韩小凤正在用艾草熏烤他的军装。
女人垂眸拨弄炭火,突然握住他手腕——指尖正按在当年子弹穿过的旧伤上。
"后山的箭竹开花了。"她声音比融雪的春溪还轻,"熊猫要迁徙的话,冰花监测网能提前七天预警吗?"
骆志松望向窗外的冰晶矩阵,那些悬浮在暮色中的六边形晶体正在缓慢转向。
他摸到军装内袋里微微发烫的青铜匣,匣盖上的忍冬花纹不知何时缠上了几道血丝——就像小妹那日踉跄时,门框上留下的抓痕。
晒谷场上的梧桐树影挪到第五道石缝时,韩小凤解开了蓝布包裹。
改良蜂箱的六边形巢础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泽,二十七个红外相机的存储卡整齐码放在青石板上,像一队等待检阅的士兵。
"上个月狼群袭击羊圈那次,志松哥用蜂蜡涂了三十斤羊毛当诱饵。"她指尖拂过蜂箱边缘的爪痕,五道深沟里还嵌着棕熊绒毛,"这些数据本该送去省农科所,但现在......"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张成员的烟袋锅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烟丝里混着的红桦树皮碎屑飘散开来——正是那日被焚毁的机密文件封套。
韩小凤瞳孔微缩,突然掀开药篓夹层,三株被烟熏黄的七叶一枝花正渗着血珠般的汁液。
"张叔上个月借走的标本,怎么在自家地窖发了霉?"她将植株举过头顶,晨光穿透叶片上的虫洞,在张成员脸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老猎人下意识捂住烟袋锅,镌刻的睚眦兽首突然泛起青光,竟与骆志松青铜匣上的忍冬纹产生共鸣。
骆小妹就在这时挤进人群。
少女怀里的标本箱叮咚作响,玻璃管中沉睡的箭毒蛙突然睁开银瞳,蛙鸣声竟与二十里外的冰晶矩阵产生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