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的面皮在剥落、凹陷,我感到身侧的画面在回退,立即扭头向别的方向看去。
这东西太邪门了——
我展开虚空开书的力量,硬顶着恍惚,跳起身把人头戴在纸人的脖颈处,竹梆与纸片、立即在一瞬间愈合。
即使如此,纸人嘴仍已洞开到底,一张卷起的纸筒代替他的舌头伸出口外。
我犹豫了半秒,把这张纸取出。
恍惚感如氤氲的迷雾逐渐弥漫开。
一种甜腻微苦的触感包裹了我的五感。
一道道看不懂的词组在我周身环过——白纸黑字。
我的呼吸并不受影响,但是吐气时跑出的一串泡泡却是真实存在。
我尝试在文字中划动着手脚,靠近自己的文字因此扭曲起来。
可以的,我可以在这之中游动。
看来我是泡在了一片文海之中。
若不知情况,我肯定以为自己掉进了文库。
不用多说,这大概率与“四字小说”脱不开关系。
文海中并不黑暗,但也没有照明。
唯一的光源是一束由下方斜射进的光线。
难道我的脚底才是水面?
上即是下,地即是天?
我吐出自己口鼻中的空气,捏紧鼻子。
不错,在重力的作用下。
——我开始向地心沉降,也就是向着我的头顶所在下沉。
造像、纸人与捂眼……
——我想我知道该怎样才能脱离这片文海了。
我伸出两手搭在自己的眼皮上,随即缓缓合眼。
“关公睁眼你闭眼,两度阖眼三世界……”
我默念着在寺院记忆中,那双手的主人所说的话语。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飘忽的浮力被脚下的重力替代。
我感觉自己像被什么固定在地上,随后上下调转了180度。
一切又回到原位,我一手紧握着纸筒,另一只手正从眼睛上拿下。
“斐斐?”
“女道友,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两个人站在我身边,正一人一边按住我的肩膀。
“是‘孽物’的原因吗?”
牧宇喃喃道。
我想不到第二个更好的解释,只好表示肯定。
“这就是书页,包含的‘角色’很多,但是篇幅很短。”
牧宇展开纸筒。
与此同时,纸人像是得了心满意足的答案,径自退回到黑暗中。
陡时,一道场景在我们三人面前展开。
“字牙拜见‘笔者’,拜见监兵神君、见过‘角色’——”
林中辟出的一块湿土地上,无数的字牙跪伏在地,统一呼着相同的字号。
“舍得回来了?”
一个看似“笔者”的人询问起一旁的白发牧宇。
“角色”们排成一个方阵,由最末尾的人献上一只滴着鲜血的东西。
——一颗虎头,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一颗颗虎头顺着“角色”的手传上来。
虎头每经过一位“角色”,“角色”就将它举过头顶,让鲜血滴落在自己的身上。
篝火在众人围绕的中心劈啪燃烧。
火光映照在诸多字牙低伏着的身上,映照在高举虎头的“角色”身上,映照在面容平淡的牧宇脸上,也映照在看不清样貌的“笔者”身上。
“笔者”预先探出一手,在等待着接住什么。他/她仿佛对整个仪式再清楚不过。
如此一轮下来,最开始的一颗虎头终于到达了牧宇的手上。
我注意到方阵为首几位“角色”中,有两幅熟悉的面孔——石米、石盐。
“‘角色’见过‘笔者’。”
牧宇把虎头郑重地交到“笔者”手中。
“笔者”单手捧着虎头打量一番,一转身,把它插在了背后高出自己半人的尖刺之上。
我仔细观察着尖刺。
它们是象牙白色,像是骨制品。但是这么粗、这么高的骨刺,得是从多大的生物体内拔出来的?
虎头在一个个“角色”手中传递,我来不及细数。只是转念一想,便就明白了,能砍下这么多虎头的屠户,一定也能搞定大型食草动物。
骨刺们呈花朵般围绕成圆。
最中心的是一根被打磨笔直的冲天刺,它四周环有四根向内弯曲的肋骨,这些肋骨又被八根再小些的骨刺包围在中间。
“我有异议!”
一个可爱蛮横的声音打破了仪式的安静局面。
跪伏的字牙各个偏过头去,“角色”也放缓了传递虎头的进度,牧宇和“笔者”也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一加四加八等于十三,十三不吉利。”
石米单手把虎头抱在腰际,另一手接过石盐传来的虎头。
“我建议再插三根刺,也算造福附近的居民。”
与此同时,附近的树林中响起了簌簌之声。
有什么生物在靠近。
“这虎灾真是没完没了。”
还没等我看清,处于后方的几个“角色”就已经擅自冲进草丛中,不多时就拖回了两头虎。
“笔者”也并不怪罪“角色”随意出队,反倒很是欣赏他们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