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鸢们处理完案发现场,静立在寿康宫的各个角落,并未靠近。
宫内正中只剩下占据主导权的顾清歌和跪着的苏忱以及一个晕厥的小皇帝。
苏忱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疑惑,但显然更多的是懊悔,听得顾清歌心头泛起丝丝苦涩。
垂首望去,苏忱沉重的眼神透着难以化开的忧伤,精致的面容更是蒙了一层散不去的愁云。
依稀让顾清歌恍惚,面前的人像极了曾经与她相知相依的探花郎。
可那一身正红官服,脸颊染血岿然不动的气势,又无一不提醒着她,那个少年意气的少年郎两年前已不见。
这个人是深不可测,满腹诡计的奸相。
顾清歌别开眼涩然一笑,居高临下望了过去,语调平淡又带着三分戏谑。
“我与苏相不过一面之缘,苏相又如何知晓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望着苏忱轻语。
“夜鸢提署的府衙修缮还要麻烦苏相多多费心,不定哪日,我这位鸢首也会请苏相去好好坐坐。”
话毕朗笑起来,带着几分得意,潇洒离去。
苏忱看着顾清歌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口隐隐抽痛。
她越表现的与从前截然不同,苏忱便越觉得她就是顾清歌。
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夜鸢提署的鸢首,这两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性情大变,苏忱都需要时间去慢慢捋清。
但好在她如今作为夜鸢提署的鸢首,夜鸢提署开府立衙,她便会常在京城,总能找到相处的机会。
苏忱如是想着只能先解决眼前的乱局,撑着身子将皇帝背起来,整个寿康宫被夜鸢团团围住却无一人帮衬半分。
一路将皇帝背出寿康宫,行至御花园方才有太监宫女的迎上来,手忙脚乱的将皇帝抬回乾清宫。
在乾清宫侧殿略加整理,又前往养心殿前,传皇帝口谕准百官离宫。
跟着陛下去的亲近大臣许多,回来的人竟然只有苏忱一个,对于寿康宫的情况只字不提,是否有人员伤亡也一概不知,所有人各怀心思遵从口谕离开宫廷。
裴亭安和裴亭康相视一眼,都觉得十分奇怪,可人多眼杂显然也找不到机会探听,只得先行回府。
苏忱见官员们尽数退场,方觉出几分疲惫,有宫女趁人不备上前递上绢帕,翻动手腕之间,一片花瓣徽记印在袖间。
苏忱扫过一眼,也知道是自己人,接过绢帕擦了擦额角,压低声音道。
“传消息出去,让李虎等人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出宫详谈。”
说话间将绢帕重新递回宫女手中,宫女恭敬行礼也不多言缓缓退下。
苏忱叹息一声复又回到乾清宫内,皇帝处太后已经送来了太医诊治,只是惊吓过度,急火攻心,倒是没什么大碍。
苏忱见着平日在乾清宫伺候的宫人全然换了一批,已然明白了处境,他提议幽禁皇帝,太后下手的速度到当真是够快。
一直到入夜时分,皇帝悠然转醒,看到自己在乾清宫内,先是心头一悸,回首恍然觉得一切如幻梦。
侧头望见苏忱守在床边,纵是面容素净,但正红的官服衣摆处细看仍能看到血迹斑斑,赤红着双眼,细若蚊蝇轻问。
“谨怀,冬官儿呢?”
苏忱对于皇帝和冬官儿的关系心知肚明,但此时境况皇帝第一句竟然是问这个,仍然难掩失望,揉着眉心低语。
“已经葬身火海,今晚伴驾去寿康宫之人,除臣之外,无一生还。”
皇帝呼吸似是瞬间都停滞了下来,攥紧了被褥浑身颤抖,双目赤红几欲泣血。
“啊!!他们怎么敢,朕是天子,朕是皇帝,他们怎么敢!这是谋逆,造反,谨怀,他们这是造反!”
皇帝气愤怒喊着,玉枕被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碎渣。
苏忱漠然看着皇帝无能狂怒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来到床边握住皇帝的手拿出绢帕将被玉枕碎片割破的破口包住,眼中晦涩不明。
“他们的确是造反,是谋逆,可如今又能如何呢?大显开国的皇位不就是靠造反得来的,陛下又有何立场来指责他人。”
指尖的刺痛让皇帝冷静了几分,听到苏忱的话更是让皇帝心底发寒,右手紧紧攥住苏忱的手腕,仿佛抓着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
“谨怀?”
苏忱指尖一顿,惊觉自己失言,唇畔轻牵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笑意,温声道。
“臣的意思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陛下兵行险招一步错满盘皆输,败了就是败了。如今至少命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皇帝满面的悲伤,被苏忱安顿着冷静下来,只觉得后怕和懊悔,眼泪大颗的砸下来,轻声道。
“谨怀,都怪朕没有听你的劝告,如今冬官儿死了,支持朕的大臣多数也都死了。朕被幽禁在此,母后想要朕的命任何一口饭食任何一口水都能要了朕的命,朕很怕。朕怎么会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朕不甘心,朕不甘心。”